黑暗裏，杜一一看不很清晰程嘉懿的表情，但聽到了程嘉懿一點點的笑聲。

那麽輕微，杜一一好像看到程嘉懿臉上的表情。一定是那種不服氣的樣子。

也只有在黑暗裏，或者在自己面前，程嘉懿才會露出那個表情。

“反正，不管怎麽樣我們也活了好幾十天了，還能繼續活著。大不了也就是個死。”程嘉懿說著死，語氣裏卻不是那樣。

杜一一會心的笑笑：“對啊，大不了就是死。天下誰人不死，我們還活著，就要活出來個樣。和平有和平的活法，末日有末日的活法。”

適才的沮喪，失落，慢慢從兩人的心底消失。

年輕就是這樣，沒有經過社會的染缸侵襲，想法就是簡單。哪怕經過了再多的挫折和打擊，也會很快恢覆過來。

但因為年輕，接觸的東西畢竟不足夠，也容易被環境侵染，被環境改變。

杜一一接著道：“我才也想過了，我們不能只為了活著這個目的活著。活著是必然的，但是在活著的基礎上呢？

比如我們以前，老師家長都告訴我們，我們好好學習是為了考上一個好大學，以後有個好工作，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。現在呢，我們為了什麽活著？目的呢？”

“目的？”程嘉懿想了下，搖搖頭，“有什麽目的？”

杜一一坐直了身體，移動了下，坐到了程嘉懿的對面，目光炯炯地看著她：“對，就是目的。我們必須要確定自己活著的目的，然後才知道要怎麽做。”

程嘉懿再想了下，腦海裏竟然空空如也，半晌道：“除了找出我們長出來晶體這個目的，我想不出還有什麽。”

杜一一點頭：“對，這就是目的。為什麽我們腦袋裏長出晶體。那，這就是我們的最終目的。為了這個最終目的，我們需要做什麽？怎麽做？”

“我們……要強大吧，強大才能站到金字塔的最頂端。”程嘉懿道。

“不夠具體。我們應該先定個小目標，然後奔著這個目標去做。”杜一一否定道，“比如，第一個小目標，奪得這個隊伍的控制權。我們不能再什麽都依賴秦風了，現在不正好有了這麽一個機會？”

程嘉懿本來就是滿腦袋的幻想，現實的嚴酷也不曾剝奪她對美好未來的幻想，杜一一的鼓勵簡直太及時了。

夜已經深了，除了站崗放哨了，大多數人都休息了。但總有些人註定是夜不能寐的。

王勇煩躁地靠在路邊樹上。

他到這邊，公開的目的就是監督秦風接收這些人之後的動向，他知道，秦風也知道。但現在他卻被秦風道德綁架了，他要留下來協助所有人活下去。

不但活下去，還要有滋有味地活下去。

他竟然也有被道德綁架的那一天！

“程嘉懿一個女孩子，先是救了你，再救了簡單，就憑借兩次的救命之恩，要你換來對她的兩次相助，不為過吧。”

是不為過，王勇不得不承認。

迄今為止，秦風他們除了逃離控制，並未做過損傷河那邊利益的事情，之後要做的，也同樣。

而心裏，王勇也不得不承認，對待這些幸存者他雖然不太在意，但還是相對在意程嘉懿的。

畢竟，她救了自己，救了簡單，畢竟，她從未做過危害華國利益的事情，以後也不像會做的樣子。

王勇安慰自己道：他在她身邊看著了，也算是報答了她的救命之恩了。

可不由在心底長嘆一聲，他這真算是被綁在程嘉懿這邊了。被道德綁架也是綁。

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，王勇聽出來是程嘉懿和杜一一的，他站直轉過身。

“王哥在這裏啊。”杜一一先開了口。

王勇看著杜一一，點點頭算是招呼了，手在身上摸了下，摸出一包當地煙，讓了下：“小杜哥抽煙嗎？”

杜一一搖搖頭：“不。”

王勇瞧了程嘉懿眼，將抽出來的煙又塞了回去。“你們來找我？”

杜一一道：“是，程姐想要和王哥聊聊。”

“聊什麽？”王勇看著程嘉懿。

程嘉懿這才道：“聊聊明天。”

王勇揚下眉毛，笑起來：“程姐這是一語雙關？”

程嘉懿搖搖頭：“沒想那麽遠，暫時就是明天。王哥，你是打算留在這裏，還是回去？”

“我要回去，程姐你肯放人嗎？”王勇好奇心上來道。

程嘉懿和杜一一商量好了，要以退為進，以德服人，當下道：“我心裏自然是盼著王哥留下的，但王哥真想要回去，我也不會攔著。”

王勇審視著程嘉懿。他知道秦風已經和程嘉懿交底了，程嘉懿這麽說，是想要詐他的話了？他在心裏哼了聲，不免有些不舒服。

小兔崽子還沒長大，到學會算計人了。

他哼笑了聲，半真半假地道：“那，我可要多謝程姐高擡貴手了。”

程嘉懿這麽一聽，心有點涼，王勇果然是要走的。

她苦笑了下道：“人往高處走，水往低處流，是人之常情。我們明天就要一路北上了，沿途若只是遇到當地人還好說，可要是遇到咱們那邊的人……

我們是被追捕的，怎麽做都還有理由，硬拖著你也跟著下水，就沒意思了。與其那時候你我反目成仇，不如趁現在好聚好散。我也就希望以後我們不會有再見面的時候了。”

王勇聽了一會，噗嗤笑出聲：“程姐，這話你從哪裏學來的？”

程嘉懿臉上一熱，不由心虛地看杜一一一眼，杜一一也正發虛地看過來——這話當然是從小說裏學來的，程嘉懿和杜一一才練習了好幾遍，改了好幾個字，程嘉懿背熟了的，連語氣裏的落寞和苦澀都練了。

“這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程姐說的。那個程姐不是該一聽我要走，就拔刀相向嗎？”王勇刺激了一句。

程嘉懿張張口，還是按照計劃道：“這話能從哪裏學？我是真心實意這麽想的。反正我們北上一路危險重重，說不定什麽時候……”

此刻月光正從程嘉懿身後照過來，正落在王勇臉上，將王勇臉上揶揄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，程嘉懿臉上一熱，一下子說不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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